章节目录 第0197章弄堂里的学堂(上)(2 / 2)

作品:《玉佩牵缘:真假千金沪上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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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案前,已经坐着四五个孩子,年龄从五六岁到八九岁不等,穿着打扮各异,有的整洁些,有的和莹莹一样补丁摞补丁。此刻都转过头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、瘦瘦小小的女孩。

莹莹顿时紧张起来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
老先生抬起头,透过眼镜片看了她一眼,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:“你是莫家的莹莹?”

“是……先生。”莹莹小声应道,依着母亲教过的礼节,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。

“嗯,过来坐吧。”老先生指了指书案末尾一个空着的矮凳,“云少爷都跟我说了。以后每日未时过来,听一个时辰的课。我姓陈,你叫我陈先生就好。”

莹莹走到那个矮凳前坐下,将布包放在膝上,腰背挺得笔直,眼睛却不敢乱看,只盯着面前粗糙的桌面。

“今天我们接着上回讲。”陈先生没有多介绍她,直接开始了授课,仿佛她本就该在这里,“昨天学了《三字经》的‘人之初,性本善’,今天我们来学下一句:‘性相近,习相远’……”

老先生的声音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韵律。他讲得深入浅出,不仅解释字句意思,还穿插一些简单的小故事,说明人性为何相近,后天的学习和环境又如何让人产生巨大差异。

莹莹起初还紧张,但很快就被老先生讲述的内容吸引了。那些看似简单的句子,蕴含着深刻的道理。她听得极其认真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先生,生怕漏掉一个字。

其他几个孩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课堂,有的听得专注,有的则有些走神,偷偷在桌子底下玩手指,或是对着窗外发呆。其中一个八九岁、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,更是时不时斜眼瞥向莹莹,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和……一丝敌意?

莹莹察觉到了,但不敢回应,只是将身体坐得更直,目光更坚定地投向老先生。

“好了,这句的意思,大家都明白了吗?”陈先生讲完一段,停下来问道。

几个孩子参差不齐地回答:“明白了。”

“那好,我们来看看这几个字怎么写。”陈先生拿起粉笔,在挂在墙上的一块小黑板上,写下“性”、“相”、“近”、“习”、“远”五个字,一边写一边讲解笔画顺序和结构。

莹莹立刻从布包里拿出毛笔和墨锭,又摊开一张毛边纸,模仿着黑板上的字,一笔一划地练习起来。她的字依旧稚嫩,但极其认真,每一笔都用了全力。

陈先生走下讲台,在几个孩子身边巡视,不时指点一下握笔姿势或笔画错误。走到莹莹身边时,他停下脚步,看了一会儿,眼中露出些许惊讶。

这个新来的小姑娘,握笔姿势虽还有些生硬,但显然受过指点,起笔收笔已有雏形。更难得的是那份心无旁骛的专注,在这群多半只是被家里送来混个识字的皮猴子中间,显得格外突出。

“这里,这一竖要写直,像人的脊梁。”陈先生俯身,用手指虚点了下莹莹纸上的一个字。

莹莹立刻点头,重新蘸墨,屏住呼吸,写下了更直的一竖。

“不错。”陈先生点点头,继续往前走。

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见状,撇了撇嘴,低声对旁边一个孩子咕哝:“装模作样。”

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课堂里,莹莹听到了。她的手抖了一下,一滴墨滴在了纸上,晕开一小团黑。她咬了咬嘴唇,没有抬头,只是用更慢、更稳的速度,继续写着下一个字。

一个时辰的课,不知不觉就结束了。

“今天的课就到这里。”陈先生敲了敲桌子,“回去把今天学的五个字,每个抄写十遍。明天我要检查。”

孩子们稀稀拉拉地应着,开始收拾东西。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动作最快,收拾好东西,走到门口时,故意撞了一下莹莹的桌子。

“哎呀,不好意思啊,新来的。”他嘴上说着抱歉,脸上却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,“没撞坏你的‘宝贝’笔墨吧?”

莹莹的毛笔滚到了地上。她没说话,只是默默弯腰捡起,用袖子擦了擦笔尖沾上的灰尘,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
男孩讨了个没趣,哼了一声,甩手走了。

其他孩子也陆续离开。莹莹是最后一个走的。她将自己的东西仔细包好,又走到陈先生面前,鞠了一躬:“谢谢先生,我先回去了。”

陈先生看着她,目光温和:“嗯,回去吧。路上小心。若有不懂的,明日可以问我。”

“是,先生。”

莹莹走出那间充满墨香和阳光的屋子,重新踏入冰冷泥泞的弄堂。怀里的布包沉甸甸的,但她的心却轻盈了许多。

她学会了五个新字,听懂了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的道理,还在那么多人(虽然只有几个)面前,坚持上完了一堂课。

尽管有不好的目光,有不善的言语,有故意的碰撞。

但她做到了。

阳光透过云层缝隙,洒下一缕,照在她洗得发白的枣红夹袄上,映出一小片暖色。她抱紧布包,加快了回家的脚步。

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姆妈,今天学了什么,先生讲了什么,她写了哪些字。

也想告诉云哥哥,她今天没有怯场,没有哭,认真地上完了课。

弄堂里,那个胖妇人还在门口,看到她回来,又想说什么。但莹莹这次没有低头,而是微微抬起下巴,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径直走了过去。

那眼神太静,静得让胖妇人到嘴边的话噎了一下,竟没能立刻说出来。

等到莹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弄堂深处,胖妇人才回过神,悻悻地啐了一口:“小丫头片子,神气什么……”

但她的声音,已经传不到莹莹耳朵里了。

灶披间的门虚掩着,林月茹正在里面煮粥,米香混合着淡淡的咸菜味道飘出来。听到脚步声,她立刻回头,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,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孩童的兴奋红晕,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。

“姆妈,我回来了。”莹莹走进屋,语气轻快,“今天先生教了五个新字,我还都写会了!”

林月茹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,看着她小心翼翼摊开那张写满字的毛边纸,看着她指着上面的字,一个个念给自己听:“性、相、近、习、远……”

那一刻,所有的艰辛,所有的屈辱,所有的担忧,似乎都值得了。

她的女儿,在这泥泞的陋巷里,正用自己的方式,艰难地、却坚定不移地,向上生长。

像石缝里的小草,或许脆弱,却有着惊人的韧性。

林月茹伸手,轻轻抚了抚女儿枯黄却梳得整齐的头发,柔声道:“饿了吧?粥快好了,今天……姆妈给你多放了一小撮米。”

窗外,暮色渐合。

弄堂里的灯火次第亮起,昏黄,微弱,却连成一片,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。

而其中一盏灯火下,一个关于识字、关于尊严、关于在尘埃里也要开出花来的故事,才刚刚写下第一个章节。

夜还很长,路还很远。

但至少,笔握在了自己手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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